最后的煤老板
煤老板年关难过。这是中国经济最独特的一个群体,也是黑金链条上最重要的一环,他们在产业寒冬中的命运,成为一个时代的注脚。
2016年1月,中国30年来最寒冷的冬天。
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兵分两路,深入山西、陕西多个市县,近距离采访了一群民营煤矿经营者,这个群体在产业低迷期的命运,是一个时代的注脚。
过去十年,以山西、陕西、内蒙古等省份为代表的中国煤炭产业经历了数次大规模的资源重组,整合大潮随后席卷全国。一大批小煤矿被关闭或被并入国有煤企,大批煤老板在这个黑金江湖被淘汰出局。
由政府主导的煤炭资源整合的一个结果是,大大提高了进入煤炭行业的门槛——最低规模从十年前的年产几万吨被提高到了年产百万吨。
这对于那些新进入者和依然想在这个市场上捞金的煤老板而言,要想得到更多,就得投入更多。于是,民间集资、民间借贷以及高利贷兴起,大笔资金涌入山西、陕西及内蒙的私营煤矿。
中国煤炭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,截至2015年11月,全国90家大型煤企的利润减少了500亿元,同比下降91%,整体行业的亏损面已经达到了95%。
全国煤炭企业经营困难时,国家发改委也再一次释放信号,将继续推进行业兼并重组,鼓励大型煤炭企业对中小型煤炭企业进行整合。
数据显示,截至目前,我国年产3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还有7000多处,总产能5.7亿吨;年产9万吨以下的有5000多处,产能3.1亿吨。这其中绝大多数为民营煤矿,而行业再次推行兼并重组也意味着,这批历经数次整合坚守至今的“煤老板”在产业寒冬中正在走向末路。[!--empirenews.page--]
临近年关,身在太原的郑龙乡有家难回。
郑龙乡是福建省福清人,9年前随丈夫黄亦弟来到山西招标高速公路工程。招标失败后,夫妇二人杀入当时一片红火的煤炭行业,却未料从此再难抽身。
如今,郑龙乡夫妇及其他几个合作伙伴因投资煤炭生意失败早已债台高筑,至今仍欠着老家人两亿多元的高利贷。郑龙乡丈夫黄亦弟去年9月也因“非法开采”被昔阳县公安局逮捕,至今仍被囚于铁窗之内。
在整个山西,像郑龙乡这样债务缠身,春节有家难回的“煤老板”不在少数。数年前,他们在煤炭行情好的时候大举借债,不惜民间集资和借高利贷买矿挖煤,寄望借此实现财富暴涨。
但从2012年底开始,煤炭价格阴跌不止,至今已跌破成本价,煤老板手中的煤矿已然成为烫手山芋,所借高利贷却仍在利滚利。
“在山西的福清人大概有几万人吧,据我所知今年大部分都回不了家。”郑龙乡说。
福清煤老板们的遭遇是这个群体的一个缩影。
“民营(煤矿)老板肯定要消失了,只能接受,没有办法。”在陕西榆林市,乌兰色太煤炭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乔振杰站在空旷的矿区中央,望着眼前的煤堆说。[!--empirenews.page--]
草莽年代
1月9日清晨,北方的隆冬寒风凛冽。煤老板陈宜先早早在太原府西街一家酒店门口等待。他计划带着我们去他的煤矿。
陈宜先的煤矿位于昔阳县三都乡。昔阳县别名乐平,毗邻河北,是山西产煤大县,其煤矿主要分布在李家庄乡、乐平镇、大寨镇、三都乡。
从太原到昔阳驱车需要两个多小时。一路上,大众途锐V8越野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,陈宜先坐在副驾座位上,滔滔不绝讲述着他16年来的山西经历。
但作为个体,属于他的往事不过是产业洪流中的沧海一粟。
改革开放后,随着国内经济的快速发展,对煤炭的需求量剧增。作为煤炭大省,1980年,国家作出了建设山西省能源基地的决策,重金支持煤炭产业。3年之后,国家再次放宽对煤炭行业的管理政策,鼓励发展乡镇小煤矿。
1993年,国家放开了除电煤以外的其它煤种销售价格,煤炭价格开始上涨的同时,小煤窑也随之遍地开花。公开数据显示,到1997年,仅有证煤矿数量就达到10971座,更有无数私自开采的小煤窑隐藏在监管体系之外。
小煤矿私挖乱采,重复生产,造成了资源的严重浪费。彼时,私人开采煤矿并不被允许,只能挂靠,以村集体的名义建矿。
“名义上是集体开矿,实际上则是私人投资。”山西临汾一名煤老板郑爽对记者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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