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1月22日,第三届老年知性恳谈会第二天,发起人潘绥铭站在会场外透气赏雪: “我退休以后,发现自己也是老年人了,就想能不能让老年人自己来聊聊是怎么想的?到底是不想,还是不能呢?”
在这样的设想下,老年知性恳谈会从2014年9月开始举办。普通人、医药商、医生、法学家、心理学家、社会学研究者、婚姻咨询师……不同身份的老年人,开始在这个相对私密的圈子中,分享自己的故事和研究。
活跃派争取离世前做满1000次
“一个月有多少次性生活,应该写进法律!”老吕的发言在会场内引起了一片笑声。这个来自山东的心理咨询师,给自己定了个目标,在离世之前要做满1000次,而他与伴侣老杨之间也有着明确的约定:一个月至少做两次。
“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,他就给我提了个要求,说一个月至少要做两次,如果不行,那就不要往下谈了。”老杨今年60岁了,几年前,她认识了离异的老吕,俩人谈了一段时间之后,老吕向她坦诚了自己的性需求。“我当时听了,觉得自己身体还行,也愿意跟他做,就同意了。”
老吕今年已经快65岁,身材高大,一头乌发:“在老杨之前,我还认识过一个,不过因为这方面没达成一致,就分了。”
关于为什么要如此直白地跟伴侣约定性生活的频率,老吕有自己的一套想法:“我自己的确有这个需求,我不可能憋着。如果在这方面双方对不上,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。”[!--empirenews.page--]
对于老吕的1000次宏愿,老刘不置可否,在他看来,次数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能从中得到愉悦。老刘是一名退休工人,他很自豪在老伴儿60岁去世前,总能让两个人都享受到性的快乐。回想起跟老伴儿的婚姻生活,他面露怀念:“我们结婚第一年,都是胡闹一通,到第二年才真正做了夫妻。后来我就发现有时候做完她反而会很烦躁,问了之后才知道她并不舒服。再后来摸索,才做到两个人都舒服。”
老刘说,就是因为善待伴侣,两人的性生活才能一直持续近四十年。
冷淡派无奈分床多年求欢被拒
跟积极发言的老余两口子不同,被朋友拉来旁听的老李显得格外腼腆。两天的恳谈会,他一直沉默地听着。
“分床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?我今年70岁,跟老伴儿都分床十几年了,每天就一起吃饭,说说话。”老李轻声说,“这么大年纪了,即使想做,也不好意思开那个口啊。昨天出门前,老伴儿问我干什么去,我说来听这个会,老伴儿还说‘听那个干什么!’。”
年轻时在黑龙江插队的老李,对当年发生的一件事怎么也无法忘怀。“比我们大几岁的一个小伙子,给一个姑娘写了封情书,被第三个人给知道了,告发了,那个小伙子当着全连队被批评,太丢人了。”老李说,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,因为怕犯同样的错误,他十几年没谈恋爱,直到回城后,才经人介绍与妻子结婚,那时他已经35岁了。
“我家姑娘出去旅游,回来后就跟我说,去哪儿都行,千万别去泰国,可我最想去的就是泰国。”提起自己内心的渴望,老李很不好意思:“泰国那儿不是有人妖,特别想见识一下,来点儿新鲜感。”[!--empirenews.page--]
与老李夫妻不知不觉地分床不同,老黑跟妻子的分床是由妻子明确提出的。“我觉得我很健康,也不想放弃性带给我的快乐,但是多年前开始,我妻子就拒绝跟我同房了。”出轨满足身体的需求,还是坚守对家庭的忠诚,老黑没有透露自己最后的选择,只说“希望有生之年找到快乐。”
“女人为何不行他们关心过吗”
“你们男人总是说女人不配合、拒绝你们,但我想问问你们,你们有没有问过自己家里的夫人,她们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?”听了一上午的男性发言,张宁早就坐不住了。
60岁的张宁是一名医生,先后在妇科、儿科、内科、皮肤性病科工作,如今是山东省胶州市爱心健康服务中心的负责人。“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,因为性生活问题来看病的非常少见,但是这些年,门诊里有五分之一是60岁以上的女性因为性交疼痛来就诊的,并且在逐年增加。”张宁曾经遇到过一个被女儿带来的老太太,几番询问才知道,她的丈夫喝完酒后总要跟她亲热,而老太太闭经之后很难性唤起,每次都疼痛难忍。
有感于此,张宁开始留心老年女性的身体变化:“闭经后,女性外阴的脂肪会退缩,就好比原来是软床,现在是硬板床,缓冲作用大大减少;第二,阴道会变干,即使是拿棉签去蹭一下,都会有血丝;而且,子宫萎缩带动阴道角度改变,这些都会导致老年女性性交疼痛。”
“这些改变并不是说老年女性就没法再有性生活,而是要更加注重性唤起。”张宁总结道,“所以我很反感有些男性总说女人不行,女人为什么不行,他们关心过吗?”
来自上海的阳春对张宁的不满只同意一半:“你不要老抱怨男人不关心女人,问题是,女人自己知道老公怎么做她才舒服吗?她敢跟老公讲吗?”
这位年轻的研究者认为,女性自己对性快乐的放弃,也是导致老年性不和谐的原因:“老公问了你50年你都不讲,怎么可能和谐呢?就像张宁的那个来访者,明明不舒服,却还是接受了老公的要求,这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。”[!--empirenews.page--]
“儿女是否该给父母独处的空间”
“老年人的性需求,更重要的其实是心理层面的。”曾在1990年前后主持轰动学术界的“全国两万例性调查”的刘达临教授说,“老年夫妻更多的是互相陪伴,互相抚慰,并不一定非要有实质性的性行为。”
事实上,很多老年夫妻在家庭的负累下,连互相陪伴的愿望都无法达成。
毛茵是《武汉晚报》的一名编辑,今年7月,由她采写的《父亲“同室分居”借酒发泄 夫妇每天菜场“鹊桥会》一文在当地引起很大反响。“一个儿子给我们打电话,说他爸喝完酒又砸又闹,希望我们帮他爸戒酒。我去了之后发现,老头酗酒是因为儿女们都把孩子放在老两口这儿,老太太天天带孩子,老头睡客厅,觉得自己过得跟没老婆一样。”这篇文章中的另一个故事,则是一对年近七旬的夫妻分别帮儿子和女儿照顾孩子,六年间只能每天早上在菜市场见一面。
老人被分居,实质上是另外一种啃老。”毛茵说,“都说父母要给孩子空间,那儿女是不是也该理解父母,给父母独处的空间?”
郭雅琪是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家庭性教育项目的负责人,这个项目意在通过对青年夫妻进行性教育来影响上下三代的性观念。“现在很多青年夫妻有了孩子就分居,因此他不会觉得自己的父母分居有什么问题。所以我们通过家庭性教育,让他们思考自己的生活,关注父母的需求,同时又能影响到孩子的性观念。”
而对青年夫妻的性教育也能有效预防老年性问题一代一代地发生。
“如果想在老年享受性,那么一定是之前就有这样的经历,到了老年才能延续。年轻时候都没有,到了老年就很难再建立起这种亲密关系了。”郭雅琪说,“我们每次都在悬崖底下接人有什么意思呢?我们在接的同时,能告诉后面的人,怎样才能不掉下来,我认为这是更有意义的事情。”
老年性,亟待去神秘化去污名化
“我们社会对待老年性的态度是很矛盾的,一看到老夫少妻、老妻少夫的新闻就恶评,觉得是老不正经,但对老来得子的人又羡慕嫉妒恨。”张琛是山西师范大学社会学系的一名研究生,在众多老年参会者中,91年出生的他显得格外突出。
一次在陕西农村做性调查经历是促使他研究老年性的原因之一:“当时是调查对象直接面对电脑答题,没人知道调查对象在屋子里做了什么,但那个老大爷出来之后出离愤怒,跟我们高喊,绝对不让他老伴儿做这个调查。”张琛说,他当时非常不解为什么老汉反应如此强烈,如今他认为是社会目光的压力导致老汉对性讳莫如深。
“儿子孙子都大了,头发都白了,还想这个事儿,老不正经!”刘达临教授说,这是当下社会对老年性的普遍看法,但实际上这是一种歧视:“性是老人的权利,社会不应该歧视我们老年人。”
而老年知性恳谈会,甚至曾经遭到过老年团体的抵制:“我们在一个老年网站上发召集帖,然后就被删除了。”潘绥铭告诉本报,预计覆盖面达到几万人的召集,最终也只收到50多份参会申请,其中基本都是性活跃的老年人,那些不想、不能的人,依然没有出现。
在恳谈会最后,潘绥铭向参会人提了个要求:“我希望大家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后,能够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把这个话题挑出去,说什么不重要,关键是要先说出来。”
回答他的是在场老年人自发唱起的《难忘今宵》。(除全名外,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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